2007年12月8日星期六

觀世音的間諜(Kanzeon's Spies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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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城市給人的感覺明亮而愉快,人人都在鬧哄哄地忙著,這和十一月刺骨的冷空氣構成了強烈的對比。成雙成對的男女不論老少,都散落在街道上卿卿我我,令部分行人對此頗感厭惡。年青人和一些同道正在前往他們各自的聚集處和俱樂部,準備通宵達旦地喝酒跳舞。如果你看得仔細的話,你可輕易分辨出誰是遊客,誰是本地人。這地方是沒有一刻可以讓你閒下來,畢竟,這裡正是有不夜城之稱的紐約。不過,也有人不同意這說法,他們顯得半點生氣也沒有。

華生雜貨店的大門給打開了,一名不知情的顧客好奇地探視店中的情況。一名身材魁梧、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打著哆嗦,嘗試向一名英俊的金髮男子再三保證某事;那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身上別有名牌,大概是雜貨店的職員。站在門外的顧客以為這裡發生劫案,但他發現金髮男子手上並沒有武器,於是立即打消了這個想法。不過那金髮男子的深紫色雙眼流露出來的目光益發凌厲,足以令人雙腿發軟。

「你說沒有他媽的香煙是甚麼意思?」金髮男子開口,把自己想說的話逐字吐出來。這令他的說話跟他的怒目一樣令人心寒。他的聲線深沉而圓潤,帶著點點魅惑。

店員更是汗流披面,他可從沒遇過如此苛求,甚至比自己的上司更可怕的顧客。「先生…這…這裡沒有…已…已賣光了…」店員結結巴巴地說,神情在對方益發凌厲的目光下顯得畏縮不已。「我…我的意思是…這…這裡只有Hi-Lites而已,先生…」

金髮男子咆哮。對比其他牌子的香煙,他最討厭Hi-Lites了。「住口!」他大喝道。所有的顧客聽到他的怒吼,都嚇得紛紛退後,除了一個三十開外的黑衣男人外,他似乎樂於看見店員一副囁囁嚅嚅的樣子。

「先生你…你可以下次再來…來的,到時——」

店員接下來想說的話都被金髮男子的怒睨打斷了,那眼神比之前的更加兇險。「不會再有下次的了,蠢才。」金髮男子拋下了這句話後便大步踏出店門,玻璃門發了瘋般不住地開合。店中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,尤其是那店員。

那名男子走在繁華的紐約街頭時,咬了咬牙,同時用手指梳理一下他金黃色的頭髮。他可不是你們心目中的典型美國男孩。他自大、粗魯,而且籨從不怯於開他愛用的黑色史密夫威遜手槍。很多人都對他俊俏的外貌讚歎不已,但當他們見識過他的臭脾氣後,便會立即對他退避三舍。金髮男子之所以會抓狂有三個理由:第一,他需要的資料仍未到手;第二,有個煩人的小傢伙把他家冰箱中的食物全吃光了,逼得他老不情願地到食品店中補給;第三,他手上的煙抽完了。無論何時何地,他最愛的萬寶路香煙是絕對不可被遺忘的,正如剛才那位不知就裡的雜貨店店員所知的一樣,忘記了的代價可是很沉重的。

金髮男子在一幢兩層高的白色屋子前停下來,那是已去世父母留給他的。他留意到車房裡有輛紅色摩托車停在他的車子旁邊,廚房的燈正亮著。除了他自己外,唯一擁有公寓門匙的人就在屋子裡;對金髮男子來說,這可說是倒霉。他的心情本來已經差得不行,而他一想到又會見到那人時,情況更是雪上加霜。

金髮男子從牛仔褲口袋中掏出了鑰匙開門進去,接著狠狠地摔上了大門,示意他已回來了。金髮男子心想,那傢伙的聽覺像狗般靈敏,這樣子他不可能聽不見吧?

正如他所料,一個模糊的褐色身影飛快地穿過了客廳並停在他面前,那是個少年的身影。他擁有一雙懾人金瞳和一頭褐色亂髮,身上的黑色毛衣上面沾了像糖霜的東西,手上有偷吃巧克力蛋糕的痕跡,而且滿臉堆笑。「三藏!你回來很早呢!」少年說話的音調比同年齡的人來得要高,而且語調中的熱情和活力絶不遜於一個小孩。

名叫三藏的金髮男子臉色一沉。「你這笨猴在我的屋子裡幹啥?」三藏一副想把對方置諸死地的樣子。

少年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,裝出一副無辜的可憐相,希望這樣可令自己乘機脫身,不會因再次擅闖三藏的房子而又遭三藏折磨。「我眼見其他人都在忙著,我就在想大概可以找你嘛…」

「那你這個小得可憐的腦袋瓜有沒有想到,我也可能會在忙著?悟空?還有我不需要你在廚房中暴飲暴食,當食物焚化爐!」三藏反駁。

悟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。「我可不是暴飲暴食呢,我可是替你的冰箱好好清理一番喔!是了那件蛋糕真的很美味呢,是你弄的吧?」顯然悟空忘記了三藏平生除了煎蛋和泡麵外,他完全沒有燒過菜。

正因如此,三藏已經忍無可忍。如是者他一拳便打到悟空的頭頂。「你這笨猴給我住口!」

「哎——唷!」悟空大叫,同時伸手揉自己的頭頂。「好痛耶!那我便咀咒你下次和大夥兒賽車時,你的車子被悟淨撞壞了!」

三藏目露兇光。「你在說甚麼?」語氣帶有警告的意味。

悟空嚥了嚥唾沫。他不需要別人說第二次,因為他知道三藏給惹毛了是怎樣的光景。「沒事、沒事。」他匆匆地說:「那麼,你工作進度如何?」

三藏眼見悟空試圖改變話題,不禁輕蔑地悶哼了一聲。「煩死了,我還未蒐集到足夠的資料。那幾個我正在調查的目擊證人,今日早上被發現已經死了,有人在他們的頭上每人開了兩槍。」語調十分平板。

「是嗎?」悟空應道:「那我們還要被這個悶死人的任務拖多久?」

三藏做了個姿勢,悟空把它理解為「我不知道」。「猴子你給我拿罐啤酒來。」三藏命令道。

悟空噘了噘嘴。「喂!我可不是你的僕人!」他反駁:「你自己去拿!」

「你到底是去拿還是不去?還是你要我你才去?」

這句話似乎奏效。六秒之後,悟空真的拿著一罐啤酒回來。他一屁股坐在三藏旁邊,並隨手抓起了遙控器;悟空開了電視後大嚷:「嘩!是新一輯的《海綿寶寶》!」

三藏看見悟空會看這樣的電視節目時,不禁翻了白眼。沒錯,這小子雖然已經十八歲,但無可否認他的心智仍像個五歲小孩。他已達到適合談戀愛的年齡,可愛的程度也足夠吸引女孩子有餘(事實上,三藏留意到不論這隻猴子走到哪裡,總會有一票女孩子對著他垂涎);不過,就算他的朋友當中有位愛勾引美眉的紅髮男,他依然絲毫不為所動。悟空的朋友常常開玩笑說,悟空最就近的結婚對象應該是肉包子,因為天底下他最在意的除了食物還是食物。三年前三藏遇見了悟空,直到現在他和對方仍可生存在世上,這不可不說是奇蹟。從那時起,就算三藏每日毒打悟空也好,甚至恐嚇悟空要取他猴命也好,悟空仍像小狗黏著主人般對三藏死纏爛打;不過三藏隨後發現,要討厭悟空是很困難的,因為他散發著一股快樂的氣息,就算自己心硬如鐵也很難抗拒。

「三藏?」

悟空的嗓音把自己一下子拉回現實。「甚麼?」語氣顯得有點惱火。

「你沒事吧?」悟空擔憂地問道。

「我會有甚麼事呢?」

「你的電話一直在響,但你老是不接呢…」悟空如此告訴三藏,同時眼睛仔細往他身上打量,看看三藏是否真的沒事。

三藏悶哼了一聲,有點懊惱自己不留心周遭的環境。他拿起了他那光溜溜的黑色手機,而他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,不禁吼了一聲。他把手機湊到耳邊並等在手機另一端的人開口。

「喂?三藏你在嗎?」

「不在。」三藏搶白道。

「總部有會議,現在。」

「好的。」三藏說罷立即把電話掛了,根本不讓對方有說再見的餘地。

悟空看著對方。「那是誰?」

「是二郎神。」三藏回答,他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。玄奘三藏、孫悟空、豬八戒和沙悟淨是一個秘密組織旗下的頂尖間諜,這組織叫蓮花集團。這集團的主席是觀世音菩薩,同時是聘用這四人的上司;三藏在遇見悟空的一年後她突然在他家門階上出現,自此以後三藏和悟空便一直為她效力。二郎神則是觀世音菩薩最信任的顧問和秘書,他和觀世音菩薩是令三藏永無寧日的元兇。二郎神是個愛按本子辦事的灰髮男人,他總是常常不讓三藏抽煙喝酒,這足以令三藏無名火起。見鬼,就算本性溫和友善的悟空也討厭二郎神。另一方面,觀世音菩薩這位女強人常常面露神秘而令人惱火的笑容,而且常常發表奇怪的言論;如果不是現時的工作比之前的多賺一倍,三藏早就不為這兩位瘋子工作了。

悟空聽見二郎神這名字不禁皺了皺鼻子。「那他想要甚麼?」

「他要我們到總部,」三藏語帶譏諷地說:「大概是要我們快些完成手上的任務吧!」

「哦…是了,我可不可以坐你一趟便車?」

三藏瞪了對方一眼:「你自己有摩托車的。」他的語氣不讓對方有爭辯的餘地。

悟空咧齒笑了出來。「那又如何?我想省電油的錢嘛!」同時聳了聳肩道。

「不行。」

悟空光火了:「啊!那就算了!反正你駕車都像瘋子一樣!」

三藏氣得七竅生煙,而這已發生了無數次。「你這笨猴!」



震耳欲聾的音樂撼動了整個場地。場地中一片幽暗,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巨大鏡球反射著光線,是場地中唯一的光源。舉目一看,全是一堆人在舞池中地隨著歌曲節拍擺動身軀,大汗淋漓,並把內心的狂野全數顯露出來;酒保都在幹活,為客人遞上含酒精飲品;這些客人當中有感到自己雙肩挑著全世界的勞苦重擔,或只是百無聊賴的人。在這片狼籍的某處,有位唱片騎師正在工作。

「唷唷!今晚就此打住了!希望大家會喜歡今晚的演出!現在就讓我向大家說聲『再會』囉!」一位高大的男人透過麥克風說話,他修長而帶小麥色的手同時停止了打碟。他身穿皮夾克和深色牛仔褲,腳踏黑色靴子。所有人都會不禁羨慕他鬆鬆地搭在肩上的紅色馬尾辮,那種紅不是火焰般的橙紅,而是帶酒紅的色澤。

「悟淨,親愛的。」一位長腿的金髮女郎柔聲道,她以眉目和對方打情罵俏,身上的衣服不禁令人想入非非。「你就不能待久一點嗎?」

悟淨臉上露出了令人炫目的笑容。「大概不行了,甜心。」回應的同時也不忘調情一番:「我有事要做。」

金髮女郎噘了噘嘴,同時引誘悟淨不要理會手上的工作,她只希望對方吻她吻到天旋地轉。「你整天說你那份我完全不知是啥的工作,然後每每玩到興起,便撇下我而去…」金髮女郎說著便抱住了悟淨的手臂,試圖令他回心轉意。

悟淨發現對方悄悄地走近自己,便向她搖了搖手指。「欸,這樣不行哦!」他不是介意,完全沒有,只不過如果他還卡在這地方的話,他便會遲到的了。「對不起啦,香黛小甜心。咱們下次再來好不好?」

「悟淨你說真的麼?」

「我保證。」悟淨回應道,同時在對方的唇上吻了一下。當悟淨看到對方一臉滿足時便離開俱樂部,亦不時停下向經過的人告別;悟淨到了外面便歎了口氣,並點起了自己的香煙。

每晚悟淨不用幹平常的差事時,他也會到那個俱樂部,因為那兒是他的天堂;在夜裡他是個唱片騎師,是這個市區的神,他則臣服於音樂之下;女孩如狂蜂浪蝶般在他身邊打轉,而啤酒是他的好搭檔。悟淨知道,他剛才又再一次食言,而這情形之前已發生了無數次。他就是忍不住這樣做,因為他生來就是一名花花公子,也生來就像血一樣提醒世人,提醒他們犯過的罪,就像他的另外一位朋友一樣。

悟淨在沿途經過的一個商店前駐足,凝望著倒映在櫥窗上的自己。許多人以為他戴了隱形眼鏡,但事實上他的酒紅色眼睛是天生的,正如他的頭髮一樣。小時候悟淨因為眼睛的顏色而被人稱為怪胎;在他自出娘胎已居住的城市中,一雙紅眼睛也讓他淪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笑柄;正因為這樣,悟淨的繼母十分討厭他。有人說目如心鏡,這真的說得沒錯——悟淨的眼睛閃爍著舞動的火焰,雖然他不曉得那份激情是怎麼回事。

悟淨跳上了他的黑色保時捷,並扭開了收音機,瞬間搖滾樂直往他的耳朵裡灌;那輛意味著危險的保時捷,是他當間諜這份危險工作得來的福利。悟淨在啟動引擎時,他聽見了連續幾下嗶嗶聲;他隨即在他旁邊的位子上東翻西找,苦尋他的手機,然而那裡已堆滿了包裝紙、汽水罐、唱片等林林總總的垃圾和雜物。「哈!」悟淨終於找到自己的手機,不禁得意洋洋地笑了;但當他拿起了手機才發現收件箱已經有最少一打的簡訊。

「去他的!」悟淨嘀咕,因為他發現大部分的簡訊都是二朗神傳給他的;其餘的簡訊中有一道是他的朋友八戒傳的,他問悟淨可否替他買瓶止痛藥;另一道則是悟空傳的,他告訴悟淨他向三藏搞了道新的惡作劇。
現在總部有會議,不要遲到,還有不要帶香煙或啤酒。
這是二郎神的簡訊中寫的東西。

悟淨咧齒笑了,他可會特別多帶一些啤酒和香煙,為的只是看那老頭的表情,那可是件令人滿足的事;再者,悟淨很肯定,不論那老頭準備要說甚麼勞什子教訓,三藏只消一個怒睨便可以把它打斷。

數分鐘後,悟淨抵達蓮花集團的總部,泊好了車。集團的大樓樓高數層,十分宏偉。自悟淨在蓮花集團工作到現在,大樓入口的保安都已經對他十分熟悉,因此悟淨在他們身邊經過時,他們都向悟淨微微點頭。

「又跟大士開會了?」一位秘書低聲問道。

悟淨擠了鬼臉。「對啊。」他回應道。「大士」是蓮花集團的員工用的代號,指的是觀世音菩薩,那位長得不男不女,臉上常常掛著神秘笑容的上司。她之所以會無人不曉,是因為她雇用別人並要他們做各式各樣一切只是出於自娛的工作,悟淨也認為這是他最先獲聘的理由之一。造訪她的辦公室往往標示了麻煩的開端,不過悟淨早已習慣了,因為對他來說,害怕一個女人是世上最荒謬的事。

「祝你好運!」那位秘書的語氣中帶點憐憫。

悟淨露出了一副調情的笑容,這令對方手上的文件夾全掉到地上去;接著悟淨咧齒笑著步入升降機裡。在升降機裡悟淨仍是笑嘻嘻的,當他踏出了升降機外時,他小心謹慎地走向通往總部的雙扇大門,亦正是他身處樓層的唯一房間。

「啊,沙悟淨…」

悟淨立刻知道那是他的上司,因為只有她才有一把詭異得像恐怖片中的女鬼般的聲音。她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,雙腿交疊,黑色的長鬈髮如瀑布般瀉下;她的嘴唇如血般艷紅,嘴角上翹成了一個微笑;悟淨剛才在一張豪華的天鵝絨面椅子上就座,她漆黑的眼睛便一直盯著對方不放,並留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。蓮花的香氣在室內飄蕩,基於某些奇怪的理由,觀世音菩薩覺得在一個大房間中弄個蓮花池也挺不錯。

「我沒遲到,不是嗎?」悟淨光盯著身旁戴眼鏡的褐髮男子,完全無視他的上司。

那褐髮男子吃吃地笑了起來。「沒有。你是不是又到那個俱樂部去呢,悟淨?」

悟淨咧齒笑了一個。「還有哪裡呢,八戒?」他說:「而且你又像往常一樣早到呢。」

那位名叫豬八戒的日本男子微笑,他是悟淨多年前相識的舊友。每次開會,他總會比預定時間早二十分鐘到達總部,原因為何,卻沒有人知道;這就是他的行事作風,他永遠都是笑臉迎人,彬彬有禮,到了後來,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,正如三藏每次都遲到一樣。八戒轉向觀世音菩薩問道:「你可不可以告訴我,為甚麼你會叫我們到這裡呢?」這時的觀世音菩薩正在看他們的一舉一動,好像看一齣電視劇般。

「不如待三藏和悟空到了才——」

觀世音菩薩的話給三藏用力關門的聲音打斷了。這時三藏大步走進房間,一副要殺人的樣子;他完全沒有知會房裡其他人的意思,反之,他甫進去後便大剌剌地坐在八戒旁邊。隨後進來的是興奮一如往昔的悟空,還有正在忙於發表單方言論的二郎神;正確點說,那單方言論其實是說教,說的是吸煙帶來的種種健康問題,這番言論對眾人來說可謂再熟悉不過。

「和平常一樣是遲到啊,臭臉怪?」悟淨嘲弄地問道,臉上的笑容帶點玩味。

「住口吧,我心情不好。」三藏咕噥地回答,目光有如匕首般銳利。

他們倆好像舉行耐力大賽般互瞪,誰也不眨一下眼,維持了好一陣子。氣氛一瞬間凝固了,彷彿可以拿刀子把空氣切一片下來。除了悟空外,悟淨是少數有幸見識到三藏發瘋之前是怎樣的人。悟淨和三藏第一次見面時,悟淨便得罪了對方,很顯然三藏已對悟淨沒有好感。只要三藏不在,悟淨便會常常和悟空拌嘴,因為三藏總希望自己的耳根可以清靜一下。

這片寂靜最後給一道聒耳的咕嚕聲劃破了。所有人都轉頭望向悟空,這時悟空雙手捂住肚皮,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。「我肚子餓了!」悟空苦著臉嚷道,眼睛瞪得老大,一臉懇求的望向三藏。

「我剛剛才讓你吃過東西!」三藏大吼,他最後還是把視線從悟淨身上抽離。

「那可是一小時前的事!」悟空道:「我想吃點東西!」

悟淨斜睨悟空。「三包洋芋片和五條巧克力,你說這叫『一點』東西?」

「當然!那你整天喝的啤酒又怎麼樣?我真的不明白紅色的蟑螂會喝啤酒!」悟空怒氣沖沖地回應,故意惹怒悟淨。

悟淨的臉上一陣紅:給人叫作蟑螂,他不知應該生氣還是尷尬,這是十分可笑的。「我不是蟑螂!」這時悟空正試圖避開悟淨的怒目,悟淨一手抓住了悟空的頸後,咬牙切齒地丟下了這句話。

悟空向悟淨吐舌頭。「你根本就是!」接著悟空咧齒笑了:「枉你是個頂級間諜,你竟然連游泳也不懂!」

「你再說嘛,猴子…」悟淨警告對方。

「再說又如何?」

悟淨笑得很狡詐。「再說就這樣!」他猛地撲向悟空,並無情地往悟空的肚皮呵癢,那正是他最怕癢的部位。立時悟空笑得滿地打滾,他嘗試推開悟淨,不過悟淨的手像虎鉗般把他牢牢抓住了。

「嘩哈哈哈哈哈!住手啊,悟淨!我…哈哈哈!住手啊——!」悟空已笑得眼淚直流了。

「哼!小猴子你是投降還是不投?」悟淨嘲笑道,這樣子「折磨」悟空教他樂不可支。

「我——」

你們住口好不好!

悟空和悟淨吵得起勁的時候,顯然忘記了三藏也在房間裏。他們也忘記了三藏是隨身佩槍的,而且他的心情不太好,每日如是;而剛才的話正是三藏對他們兩人的警告。話音剛落三藏便發飆開槍,悟空和悟淨便慌忙逃命,撲在地上躲避。

「你到底有甚麼鬼問題啊?你這神經病的!」看見一片滿目瘡痍,悟淨不禁後悔剛才說的話,不過這已經太遲了,因為他剛才的話已令三藏的怒火升高了一倍。三藏正掃視其他人,悟空很罕有地變聰明了,他躲在八戒身後,而八戒正在試圖安撫三藏;他們的上司有本事命令三藏放下槍,此時卻袖手旁觀,事實上,她的樣子像十分享受這齣鬧劇般。

「虐待狂來的!」悟淨憤然想道。

不過,教悟淨有點安慰的是,二郎神不停在房間跑來跑去,這是他樂於見到的。這時二郎神望向三藏,下巴已嚇得只管向下墜。「你這禽獸!你膽敢在觀世音小姐面前用這樣的武器!她可是我們最尊敬的主席!還有那些牆壁!天哪!築起它們得花上差不多十萬塊耶!不!那些傢俱!別打那桌子!那是三清公司送的禮物!」

待所有人都安頓好時,已花了整整十分鐘。悟空和悟淨都慶幸自己仍是毫髮無傷,而唯一遭殃的只有幾個花瓶和其他傢俱。三藏一如以往的沒有向觀世音道歉,他的自尊不容他這樣做,而且觀世音似乎對此毫不在意,不過三藏仍向不幸的二郎神投射死亡眼波。

「我們可以開始會議了嗎?」

觀世音菩薩點頭微笑,雙手放在桌子上。「你們的任務進展得怎樣?」數日前她命令三藏他們保護一位正遭黑幫頭目追殺的政要,因為他掌握了有關一件強力核武的最高機密;但在三藏他們接觸那位政要之前,他已經被行刺了,因此他們只好尋找其他知道內情的人,同時尋找那名負責下手的黑幫頭目。

「我查過最近跟凱雷將軍有接觸的人的資料,從而縮窄範圍,最後剩下了『天眼』的首腦高村先生、軍事處的斯比路先生和包爾公司的負責人凱特遜女士。他們都在華盛頓和中東部分地區涉嫌幕後操控非法活動。」八戒是三藏、悟空、悟淨之間公認的天才,此時他的語調並無高低起伏。

「我也探訪過受害人的親戚朋友,或許他們會有我們需要的資料;不過待我找到他們時,他們已經死了。不知哪個渾蛋朝他們的頭上開槍,但我不認為他們漏了口風。」三藏如此告訴觀世音菩薩,眼睛瞇成了一道縫。

悟淨漫不經心地輕笑一聲,同時點起手上的香煙,這又令二郎神嚇一跳。「簡單來說,我們已給卡住了。」

「別擔心,事情很快便會解決的,我們常常都是這樣子。」悟空笑著向觀世音菩薩保證。

觀世音菩薩的雙眼晶光四閃。「啊,你們不用擔心。我已經把這任務交給其他的間諜了,因為我有新任務給你們。」

「欸?」悟淨揚了揚眉。

「你那是甚麼勞什子意思?你認為我們力有不逮麼?」三藏大喝,怒火全顯露在臉上。

「你不應用這種態度向你的上司說話!」二郎神指責道。

觀世音菩薩的眼睛對上了八戒的,這時她修剪整齊的指甲正在桌上比劃著圖案。「你們接下來的任務,比起現在的更重要也更緊急,而且十分危險。但我相信你們對這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了。」

看見觀世音菩薩臉上的笑容,三藏極度懷疑這根本無關任務緊急與否,反而是這任務可讓她自娛。這教三藏氣得想把她從懸崖上拋下去。

聽見了「危險」這兩個字,悟空不禁豎起了耳朵。「我們最後可以和別人打一場了嗎?」言詞間難掩興奮之情。除了吃東西外,打架是悟空的另一個興趣。三藏、八戒和悟淨也留意到,悟空是他們四人當中最強的打手,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。雖然這說法有點奇怪,但對悟空來說,打架就像玩耍一樣;對手愈強勁,他便愈樂在其中。

觀世音菩薩大笑。「哦沒錯,會有許多場架要幹的。」

「那麼…」悟淨開口,他正摸著下巴:「任務的內容是甚麼?」

觀世音菩薩瞟了二郎神一眼:「放投影片吧。」

二郎神馬上照做。他按了按鈕,拉動式銀幕便在觀世音菩薩身邊出現。

「這些,」觀世音菩薩邊說邊指向銀幕上投影出來的一個影像:「是十七世紀末的四卷經文。這些經文當中的《魔天經文》會在數天後,亦即是四月二十一日,在日本國立博物館公開展出。而你們的任務是找回這些經文。」

悟淨對觀世音菩薩的話嗤之以鼻:「這根本沒難度嘛!」

「事實上並非如此,」觀世音菩薩臉上蕩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。「這些經文,如果把它們放在一起的話,便會出現一幅藏寶圖,標示了其中一件在明朝被埋沒了的寶物;不用多說,其他人也在對它虎視眈眈。換句話說,計劃奪取寶物的,不只是你們。」

悟空的眼睛亮了起來。「好!我們可以打架了!」他高呼。

八戒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,他可不太喜歡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。「你剛才說那卷《魔天經文》現時在日本,那麼其餘的經文呢?」

觀世音菩薩眼中突然閃出光芒,三藏不可能留意不到。「觀察力跟以往一樣敏銳呢,我恐怕接下來要你們要費心了,因為其餘的經文都是下落不明。」她冷靜地解釋。

「嘿!」三藏開口:「那即是說,你想我們當考古學家?你瘋了麼?」

「你太杞人憂天了,玄奘三藏。」觀世音菩薩輕笑:「總而言之,你們到了日本後,我的其中一位同事會跟你會合,他會幫你的。」

三藏咬牙切齒,焦躁不已:「我們才不需要別人幫忙!」

「你太輕率了!」二郎神怒睨著三藏,他可不認同三藏的想法。

「這次我倒覺得他對了,只有我們四個人行動比起別人來幫我們要強,我們不需要別人指示我們怎樣做。」悟淨邊說邊揑熄手上的煙蒂。

觀世音菩薩考慮他們說的話。「好,」片刻沉默後,她終於開口:「就照你們的意思去做吧。」

「嗯…那現在一切安排好了,我們可以走了吧?我肚子真的很餓耶!」悟空邊說邊用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眼神望向觀世音菩薩,希望藉此可以打動她,正如他打動三藏一樣。

「當然可以囉,」觀世音菩薩告訴對方。

「好耶!」悟空揮拳歡呼,並從椅子上一躍而下,接著他便把三藏拉到外面去,這令三藏有點生氣;悟空和八戒則跟隨在後面,一如以往,他們連一聲告別的話也沒說,不過觀世音菩薩並不介意。

另一方面,二郎神仍站在觀世音菩薩身旁,並鼓起勇氣說出他一直醞釀在心底的問題。「恕我直言了,觀世音小姐…為甚麼你當時會聘請這四個人,其他人卻不作考慮呢?我…我不是懷疑觀世音小姐的眼光,不過他們很顯然是不稱職的間諜,他們目無綱紀,而且對您毫不尊重。為甚麼您仍會選上他們?」

二郎神以為他剛才的問題會招來上司的責備。不過,出乎他意料之外,觀世音菩薩大笑起來:「二郎神…在他們當間諜的這些年頭,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?」

二郎神看著觀世音菩薩,並搖了搖頭。在某些時候,他也會不明白自己的上司在想甚麼。

「你知不知道為甚麼這四個人會這麼強?我不是說他們的戰鬥力有多強或是謀略有多高超。他們每人都各有不同,但也有許多的共通的地方,這是事實。他們的過去不堪回首,而且不論他們喜歡與否,他們都為命運所繫,這亦正是他們強大的原因。」

觀世音菩薩留意到二郎神的表情沒有變化,於是她又笑了。二郎神聽了她的解釋後,樣子似乎顯得更茫然了。

「我…我還是不明白,觀世音小姐。」

「啊,不用擔心。到了最後,一切的謎都會解開的。不過現在…」觀世音菩薩正在看著在她面前大大的電視螢幕,螢幕上播放著三藏他們的一舉一動。「除了觀望,我們甚麼都不能做。你不介意和我作夥吧,二郎神?」

二郎神猛搖頭。「當然不介意,觀世音小姐!這可是我的榮幸!」

「好。你且看著辦吧,二郎神…好好觀察這四個人吧,這將會是十分好的娛樂,就算拿世上所有的電影跟我交換,我也不會把它拱手讓人。畢竟,一成不變的東西乏味極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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